骑在欧洲战马上顶着羽冠的首领笑起来面部的疤痕与横肉让他显得凶狠阴冷,他的目光审视着裴嚣的随从,在看到白陶与他部下戴着明军笠盔的原住民战士时,眼睛猛地眯了一下,道:“白马,现在你带来新的帮手,想要征服我加入你的部落?” 白陶向常胜巡检官裴嚣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把缰绳递给部众,迈步向前走了几步,道:“豹子,我不是来征服你的,我跟他们说了最好不要来招惹你,但外面的世界变了。” 过去白马是白马河一带最强势的部落首领,在他的影响所能施加的最北方,越过中间墙头草般的小部落后,则属于另一个部落,那个部落的首领就是眼前这个人,名叫短尾豹、或者短尾虎。 白陶小声对裴嚣用汉语说道:“我上次见他是几年前,那时候他没这么多枪,以前他们用金刀的。” 金刀? 裴嚣有点怀疑白陶说的金刀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闪闪发亮用牙咬能留下齿痕一把能换八把银刀的金刀。 “外面的世界变了?” 短尾豹并没有下马的想法,并真的从马背上抽出一把不足尺长的金刀,他用手指摸着刀刃,看向白陶道:“哪里没有变呢?金刀不够好,磨一次、小一点,但我认识一个人,一个荷兰人,金刀可以换枪、也可以换钢剑、盔甲、还有从大海另一边的战马。” “你不用再和我说什么加入你的联盟对抗西班牙人,我比你更强大,每年,荷兰人会给我送来四十匹马和一百六十杆火枪,等你死后,我会独自对抗西班牙人并击败他们!” “在你死前,不要踏足我的领地,如果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已经说完了,回去吧。” 短尾豹的语速很快,有些词用西班牙语、有些词则用原住民的古老语言,飞快的变换令裴嚣丈二摸不到头脑,他只能听懂荷兰、马、火枪、西班牙人,但凑到一起根本不知道他俩人在说什么。 但白陶却能听懂,他对短尾豹这种态度露出无可奈何,他对裴嚣解释着短尾豹的话,也解释他们之间的怪异关系:“我的部落、联盟在他的南方,要更早见到西班牙人,他有很多骁勇善战的战士,不愿加入我的联盟,我被西班牙人击败过,臣服他们,在明军到来之前。” “有些西班牙小队在经过我的部落后,河流旁会受到他狙击,他都赢了……但那是因为只是小队,我不是说他比我厉害,只是他也很厉害。” 裴嚣听着白陶这份有些滑稽的解释轻轻点头,白陶如今已经是明军所知的三大部落联盟的首领之一,依然对短尾豹报有极大的慎重,从这一点上他就能看出眼前这个像凶悍战士般的部落首领在这片土地上的威势。 而白陶对短尾豹充满自大的言语也无丝毫不耐烦,他解释道:“外面的世界变了,你住在高原上守着祖先留下的土地,想尽一切办法为我死之后独自击败西班牙人,可你却不知道我的部落已经离开白马河,也不知道西班牙人已经被击败了。” 随着白陶的话说罢,裴嚣看见马背上的短尾豹表情精彩地变化着,那些倨傲与自矜刹那荡然无存,巨大的惊愕占据那张凶悍的脸:“你说,西班牙人已经被击败了?” 短尾豹沉重地呼吸着,瞪大的眼睛盯着白陶,三观受到极大冲击。第二百四十章不惧 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 他的父亲从父亲的父亲手中继承首领,他的家族一直带领部落生活在高原、丛林、戈壁与山脉之间。 他们织布、制陶、耕种、狩猎,采集草药收获大豆,有时还会在河流中捕鱼,会得到一些闪闪发亮的黄色金属,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装饰品罢了,做成的刀子勉强能够切割,但总是越磨越小。 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还熟悉这片富饶的土地,所有人都说有一天这片土地会由他的父亲转交到他的手上,在平静渡过几十年后,这里一样会属于他的儿子。 直到有一天骑着马的西班牙人来了,在大多数局外人看来,战争的起因是黄金,但其实不是这样,黄金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起因是他们的贪婪、他们的方式,他们哪怕抢一根木头,一样会发生战争。 短尾豹从来不是被父亲当成战士培养的,他们生存的环境决定了这个地方不会遇到太多战争,他是出色的猎手、也是合格的领袖、同时还是部落中最接近羽蛇神的祭司,但唯独不是战士。 变化的世界让他成为战士,当父亲死在同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后,他成了部落首领,率领族人放弃能捞到肥美大鱼的海岸,迁徙到有山脉丛林保护的高原上。 一切事务,为复仇而做。 他收集西班牙人的铠甲,把它们敲碎做成一块块保护胸口的铁牌;摸索火枪的使用,有人曾把枪口对准自己扣下扳机;试着驯服长着四条腿的粗暴驮兽,扬起后蹄就能踹碎膝盖。 他杀过一些入侵者,也放走过一些人,最终知道外来者也是可以利用的,人们对黄金的渴望让他得到一名可信的尼德兰走私商人,他卖掉了所有金刀,买回一杆杆火绳枪、一副副胸甲,甚至还让一名西班牙步兵训练他的部众。 他知道人的一生有时候很长、而有时候又很短,而对他来说,人生就是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 没有人知道战争何时开始,就像翻遍整个部落也没人知道他们世代生活的这片大陆全貌是什么一样。 其实短尾豹从不相信自己能击败西班牙人,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击败西班牙人,他见证了兴衰,那么多强大的部落消亡在西班牙人手中,就像那个活在父亲口中阿兹特克一样。 他们生存的长度取决于同西班牙人的战争何时开始,当战争开始,他就会像父亲一样死掉,那场终究会开始的战争将会是他的坟墓。 人终有一死,他选择用更多火枪与战马装点坟墓。 他的坟快修好了。 可他妈白马你现在告诉我西班牙人已经被打败了? 还是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把西班牙人打败了? “荷兰商人带走金刀,留给你西造火枪、铠甲头盔、欧罗巴马,这样的买卖还不错,但如果你没有金刀了呢?” 呛啷! 一柄做工精湛的明制腰刀被裴嚣拍在桌上,黄铜装具带着独特雕花,赤漆木鞘带着包浆的高贵质感,他攥着赤线包裹的刀柄将腰刀抽出,独特锋利纹路映着窗外日光的清亮刀身极为耀眼。 “大明帝国北洋军官战刀,刀身厚重用于战阵,它做不到吹毛短发,但夹钢淬火经久耐用,这刀不卖,军府的匠造王化使留下,有铁你也能造。” 紧随其后,一卷精织棉布同样摆在桌上,一半暗纹一半明纹,做工精致。 裴嚣的手抚过棉布,道:“三繀纺车纺线,同时纺线三管;浆染织造,提花分名无所不能;这布亦不卖,军府的织造王化使留下,有棉你也能织,若是奉天得当,朝廷还有五繀纺车、织锦造缎、养桑织丝。” 后面的套路几乎一样,有关农事的农具、种子、种植方法;有关兵事的鸟铳、旗军操练,一一被裴嚣拿出来说给短尾豹听。 “过去阿兹特克拥众百万,却为数百西夷所破,这难道是因西人兵锐天下无敌?当时可谓你等不通火器、不知马术,可如今杨某已历数十部,所见无分大小皆是兵勇将悍,驰马者有、举铳者有、披甲者亦有。” “为何今日仍不敌西人?且不说将之赶出亚洲,数万之众被视为禽兽驱赶矿山赴死,有志反抗者节节败退龟缩深山巨谷。” 裴嚣探出二指重重点在桌面:“是心不齐也!遭逢如此灭族之大祸,诸部首领分明振臂一呼便从者百万,何愁西贼不灭?却各个助纣为虐率兽食人,致使亚洲沦丧白面异族统治!” “呜呼苍天,若非国朝万历皇帝发兵东渡,百年之后尔等教西人逐个击破,可还能有子孙留世?到时你等诸部酋长,哪个有面目对待祖宗!” 裴嚣在这边说,白马部的白陶在旁边译,直将短尾豹说得一愣一愣……不是说这帮人来路不明,怎么这会听着这话有一股浓浓的恨铁不成钢,这种教训同族兄弟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裴嚣才不管短尾豹的纳闷,他非常真诚地说道:“二百年前,我们来看过你们,在西北沿岸,那时候你们过得还不错,虽然落后,但诸部和睦百姓安乐,故并未多做打扰,却不想此次东渡,局势竟已坏到这般!” 他说的都是杨廷相在墨西哥城的研究成果,北方有‘北元余孽’的后人,羽蛇神跟他们的龙也差不多,而且黑水靺鞨群岛的百姓对中原来说不是什么陌生人,甚至那边的人都没被归类到亚洲原住民上,而是黑水靺鞨女真。 至于更多的比方说双方之间有什么远古的联系,就单纯是杨廷相的猜想了,即使有联系,很大概率上原住民也是仅仅与女真人、蒙古人有联系,但这不重要。 在翻阅常胜县避水阁的西人书籍时杨廷相发现,西人无耻到抢走原住民的金银,还在书上写着当原住民发现这座矿山时他们听见天神的命令,说这些金银不属于他们,是天神让他们为远方来客保管的。 当时陈沐说,如果他们没来,等这几代人死完,书上写的就会变成真的。 同样,他说什么,在将来也会成为真的。 裴嚣没忘记杨廷相对他最重要的叮嘱:“忘掉西班牙语,每个人跟着先生学汉文,你们是大明帝国的子民,不必再惧怕西班牙人了。”第二百四十一章开阜 陈九经从麒麟卫赶到东洋军府时衙门内气氛非常凝重。 程大位率领军府紧急招募的算学吏员通过计算,将一份完整的报告呈送陈沐案前。 他们用有限的已知条件将英格兰——这个过去不为人所知的蕞尔小邦通过艰难的计算简单呈现在陈沐眼前。 如果不是这次计算,所有人都会认为英格兰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弱小国家,包括陈沐。 但事实上,两项数据能让人直观地感受英格兰的情况。 程大位说:“今年,军府依照条约为西班牙铸币二百三十二万两千二百两,西人于波托西运送银锭二百七十三万两千两。” “而英夷去岁向欧罗巴诸国卖出总货物量值银约为四百四十三万九千两有奇。” 程大位拱起手来,道:“英格兰即使算上艾兰王国,也仅与伊比利亚半岛差不多,却能卖出如此货物,向国内聚拢每年高大四百余万两的白银,这还只是他们卖出的货物。” “卖出的货物并非生产的货物,即使其国内不消耗,何况他们还试图寻找新买家,因此在下推测其生产的货物也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再结合艾兰大王所言英夷近年来诸多贵族皆在圈地养羊,欲生产更多羊毛,恐怕其国今年会生产比去年更多的货物。” 程大位说这不由自主地点头来试图加强旁人对他所说的话的反应:“如果以明制匹来折算英格兰卖出的呢绒,为三十九万匹,这是很大的数字,在呢绒方面,朝廷新兴的北洋、东洋织造远不可与之匹敌。” “而我们不知道今年、前年、大前年,英格兰卖出的呢绒数量,无法获知其增长程度,但留滞常胜的小英夷说过他们去年卖出的羊毛少得多,只有四五千包,应当还是在增长的。” 这些数据让陈沐感到头疼。 这份数据表意味着在呢绒织造这方面,短时间内不要说他无法依靠现有力量扼杀英格兰呢绒制造,就算带上整个大明都不行。 因为大明或者说古中国使用羊毛织造最多的地区是西北,即使他将手本奏到朝廷,朝廷也很难从西北为他调集羊毛加工品。 海贸路耗较低不过风险相对较高,陆路运输风险低但路耗高得吓人,从西北把东西运到东部再走海路,运过来还要再送往英格兰,一两的东西能变成三十两甚至更多。 而自关市购入口外羊毛的决策是他渡海之前的提议,北洋的生产力百废待兴,何况工业门类繁多,哪怕有更好的机器,一年也产不出一万匹来,更关键的是没有足够的数量,这些上好的羊毛成品转眼就被内销了,根本等不到出口。 “就是说,我们需要先用其他货物倾销换回羊毛,用什么合适?” “在下从未想过做如此巨大的生意,但若大帅问起,小人只能估算。” 程大位回答得斩钉截铁:“棉布,向包括英格兰在内的欧罗巴北部倾销棉布,遏制英格兰呢绒市场。” 靠在椅子上的陈沐拿着硬笔有节奏地轻敲脑袋,没有说话。 程大位的意思是将棉布当作毛呢的替代品,用更合适的价格与更好的质量来取代一部分呢绒的市场。 这在陈沐的意识中也是确实可行的:“只不过,这有两个问题。” “相较而言,更大的可能是我们抢了亚麻布的市场,呢绒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棉布和呢绒,目标客户群体它不一样啊,其他季节还好说,在冬季,买得起呢绒的人很难会愿意穿保暖相对较差的棉布制品。 除非做成冬衣,但大明的冬衣还远未达到大量外销的程度,那太奢侈了,北疆不知多少戍边战士还因为没有上好冬衣冻着呢。 “还有就是,闽广二省的棉布就那么多,是南洋西洋二军府在海外贸易中最重要的等价物,依靠这个我们摧毁了二洋诸国的原生织布产业,他们能调给我三五十万匹就已属难得。” 陈沐没说后面的话,三十万匹、五十万匹棉布,用来贸易赚钱已不是小数,但若想拿去打经济战? 不过杯水车薪。 这个数目至少要膨胀十倍甚至二十倍,但那已经是陈沐所负担不起的支出了……即使能赚钱。 整个东洋军府都没有那么多本金,他更不可能用赊账的方式购入这么多棉布,别说他是北洋重臣,就算他是北洋大臣内阁首辅也不行,千万匹棉布,这几乎是朝廷棉布折色三年收入的总和。 这还是海关商税激增,而棉布又是海外贸易重中之重的缘故,要是放过去,那得八九年朝廷才能收上这么多棉布。 要是硬给朝廷写报告,可能会通过、可能会调拨,但更大的可能是内阁大佬会问他:“你为何执着于欺负边鄙小国英格兰呢?” 他怎么解释? 二百多年后这个国家要中国人一人赔一两白银? 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因为英格兰的锐意进取会让其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统治世界? 这在明朝人看来是毫无关联的事,除非已经陷入战争,否则自古以来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就没有见不得人好这种臭毛病。 说实话陈沐很为难,他希望发起经济战来让英格兰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这样能最大程度上瓦解敌人的斗志,并为蓬勃发展的新大陆注入新鲜血液——只是他错误估计了英格兰的生产能力。 谁能想到在成功抵抗西班牙舰队的进攻前英格兰就已经拥有强大产能与难以替代的拳头产品了? 陈沐在接触英格兰人之前也不知道这个现实。 “大帅,小人斗胆进言。” 程大位看出陈沐的左右为难,他对东洋军府的财力有所了解,一个产能加上财富总量才堪堪与英格兰一年出口额近似的东洋军府很难在贸易上对其产生真正威胁。 但在商业方面,他比陈沐有更多的常识。 在得到准许后,程大位娓娓道来:“要让一个人不说话,花很大力气捂住嘴可以,但用更小的力气掐住脖子似乎更好,英格兰的羊毛似乎来源于西班牙,大帅只要从西班牙切断其羊毛供应,英格兰的呢绒产量就会大减。” “同时国朝出产棉布的省份,并非仅有闽广,大帅可能教松江开阜?” 程大位有些激动,两手在桌案下紧紧攥着,其实海外三部军府,会跟着出海的商贾都属于官商,他们的利益与军府捆绑一处,利国利己。 他边说边摇头道:“不需大帅投一两本金,在下可回国游说徽商,生意在哪里不是做,只要能赚得银两,将棉布倾入欧罗巴又有何难?”第二百四十二章除害 赵士桢走了,程大位也走了,趁着夏季还未到,他跟随携带军府公文的海瑞一路乘船北上,欲经麻家港过望峡州,官方由海瑞入朝觐见,民间由他游说。 陈九经也没闲着,风尘仆仆跑到常胜听了几场关于大西洋海洋贸易的会议,再与军府幕僚等人就法国谋取一块地盘的想法几经商议,领了命令带着人手就启程了。 所谓的人手,除了跟着陈九经过来的女真武士,就几个移民加个德雷克,那帮移民被陈沐称作‘特殊人才’,不过小九爷看这些人可是越看越奇怪。 三教九流全都上不得台面,搁大明陈沐给他找的这些随从都能毙了。 陈九经带着一行‘特殊人才’和他六骑护卫,一路骑着马途经各处驿站,第三日便进了墨西哥城与总督杨廷相会面。 杨廷相现在可受百姓爱戴了,上任之初便抢了西班牙人考虑良久却不敢施行的政绩,分批次给予原住民被西班牙人剥夺的权力。 其实在这儿他动了小心思。 这是狐狸分食的鬼点子,他面临的难题是一旦治下西人贵族、种植园主的奴隶被剥夺,会让他们升起较大的反明之心,西班牙人眼下是被陈沐打服帖了,但他们未必怕杨廷相。 兔子逼急还咬人呢,孤身于墨西哥城的杨廷相可不想拿自己试试西人贵族敢不敢铤而走险——他可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高材生,以后要为效忠的万历皇帝多做贡献呢,怎么能死在这里? 最关键的是杨廷相对边境线以东的原住民部落不熟,上来施出一桩大恩,别人真未必念着他、念着大明的好。 分批次、缓慢而有选择性地给予原住民权力就不一样了,而授予谁的权力在他,这就等于无端给自己手上抓了一份权力,当然了,这个操作的官方名称并不是分批次或什么玩意儿的。 它叫《万历七年告天下夷民书》说是天下,但杨廷相也不知道这份法令在亚洲之外的土地上是否通行,但至少在亚州是不通行的,因为亚州没有夷民,只有百姓。 这是一份针对‘夷民’的书,不单局限于原住民,也并非说是给予原住民正常权力的法令,这针对的也包括西班牙人。意在告知天下,给所有人被授予大明户籍的机会。 至于机会怎么得到?给他干活呗。 或者根据杨廷相的需要,打击异己,比方说哪个西班牙贵族、西印度事务委员会的修士在委员会上说他坏话、坏他事了——好,你的种植园或者你的修道院及附近所有原住民有功,依法授予大明户籍,从今往后不用给你干活了。 其中青壮勇武者招为总督府衙役,发给火器甲胄。 你不开心,来墨西哥城找事,好办,监狱都给你修好了,罪名就是冲击官府衙门。 你要是拘捕,看以前你奴役过的衙役们会不会放铳给你毙了。 杨廷相也不找事,他就认真干自己该干的事,该秘密收集资料就秘密收集资料、该修路架桥就修路架桥,偶尔还客串一下知府大人派人指导当地百姓修渠生产——不仅局限于原住民,只要听话,西班牙种植园主也能得到好处。 就两次,用杨廷相的话说,就两次,西印度事务委员会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墨西哥湾要修大造船厂、要修大港口,种植园主屁颠颠得就派人去修了。 畏惧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是极少的,最关键的是听杨廷相的话有钱赚——陈沐给杨廷相批了一年八千匹丝绸,本意是让新西班牙总督在墨西哥城结交权贵方便行事。 可杨总督不送礼,只等着别人来找他,一旦有人贸易上想要走他的门路,他就给别人指条明路:你得支持我。 你支持我,我也在贸易上支持你,杨某给你写副字,这幅字能让人在边境线上买到一百匹、二百匹便宜半成的丝绸,谁去买都没关系,换句话说,你怎么处理这副字跟我没关系。 陈九经到墨西哥城时,墨西哥城的大明气象可谓欣欣向荣,总督衙门对面的武器广场钟楼上,西班牙士兵无精打采地端着重型火枪傻站着,钟楼左右两座明军大营传出旗军操练的赫赫声势。 杨总督招了六百衙役,左营三百、右营三百成日操练,衙役们用的都是东洋军府外贸款的火绳鸟铳,也不穿铠甲,一人一件常胜送来胸口涂团衙字样的帆布靖海服,唯独吃得是阿尔瓦公爵的西班牙军粮。 原住民喜好抽烟,为此杨廷相还专门跟左近八个种植园主议定,每名衙役每日供应烟草五钱。 多舒坦? 听得陈九经干瞪眼,二话不说这手就给杨廷相供起来了:“兄弟也当总兵官了,万望哥哥教我!” 陈沐倒是没对义子太薄,陈九经与李旦的部下是专门应对加勒比海防务及接收西班牙塞维利亚租借地的,战力上长于陆战短于海战,既无主力战舰也无重型火炮,对付加勒比海的海盗还行,对可能出现的法国海岸战斗并不沾光。 此次陈九经离开常胜便是带着明确使命,由他转告李旦派遣船队去往塞维利亚同西班牙人接洽,在常胜待得不耐烦的德雷克为他们做向导,等到了塞维利亚,陈九经再率舰队北上去往法兰西海岸,同时也是沿途护送德雷克,免得他被西班牙人宰了。 对陈九经,杨廷相可不愿怠慢,不光因为陈九经的家世,也因为他俩有不错的私交,但陈九经这句‘哥哥教我’,可真把杨廷相弄蒙了:“我,我教你什么,练兵?” 杨廷相心说你这家学渊源的,陈璘是你生父、陈沐是你义父,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打仗,更别说实战经验比自己丰富多了,练兵还用教? “不是练兵,这个还不需要教。”陈九经义正言辞,接着又换上狗腿儿模样,道:“我是想让各个教我,怎么让西班牙人高高兴兴拿出军粮喂咱的兵。” 陈九经在外边从来不提义父陈沐或父亲陈璘,向来以军职说话:“大帅给我派了一千户北洋二期的兵,走海路到东边跟我汇合,但没给我派其他人,就几个随从,说是特殊人才——什么特殊人才,整个就一大赦天下。” “常胜那蛊惑民心算命的一伙儿,捂着屁股就跟我来了;还有一伙偷儿,给他们推海边毙掉没一个冤枉的,全是为民除害。” 杨廷相俩手一摊……这,这怎么教?第二百四十三章培训 墨西哥城总督衙门的西班牙式奢侈装潢让陈九经有些不自在,单说奢侈,再奢侈的房子他也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奢侈还这么土气而且还有如此浓厚宗教气息的宅子。 尤其这楼房还是大明朝的总督衙门。 一副方形黄色厚纸袋被陈九经放在雕花的长桌上推给杨廷相,道:“你看看吧,这就是大帅给我派遣的特殊人才。” 厚纸袋与牛皮纸袋相似,但并无后世那么强的各项能力,只是厚了些而已,袋子上用规矩的笔迹写着‘人才培养计划’,杨廷相将封皮上的棉线拉开,从中抽出公文总共六张,挑出两页看着便皱起眉头,诧异道:“我认得他。” 资料一人两张,前一张为画像、后一张为资料,也就是说陈沐指派给陈九经的总共三人。杨廷相手中这幅画像是一个留着八字山羊胡、头插木簪的中年道人,道人脸上有很深的法令纹令人印象深刻。